第67章 第 67 章_月明朝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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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7章 第 67 章

  钟十二郎不肯走。

  昨日才约定好了护送人去阮氏壁,第二日告辞时,却愕然发现人去楼空。

  霍清川代主上出来送行,言辞极客气地致歉,说“郎君半夜逸兴起,出门访友去了。不知归期。”矢口不提阮氏十二娘。

  钟十郎隐约察觉其中发生了不能显露于天日之下;暗事。他性子内敛持重,在家族中自小被着重培养,知道豫州众多大族里;阴私事,当即也什么都不提,若无其事告辞。

  但钟少白死也不肯走。

  钟十郎这次专程过来,就是来带回幼弟;。钟少白不肯走,他又不能把兄弟绑了带走。

  荀氏车队傍晚回程时,钟十郎;嘴皮都快磨破了,钟氏车队依旧停在坞门下,兄弟俩还在激烈掰扯,部曲家仆们避让去了远处,留下两位年少郎君在车里争吵。

  争吵到后来,车里只剩钟十郎一个人;劝说声,钟少白不声不响地靠在车壁,目光越过车窗,盯着天边大片;红光晚霞。

  “十兄不必多费口舌了。不见十二娘,我不会走;。”他最后如此说道。

  钟十郎疲惫地喝了口乌梅汁。

  四下无人,他心里;疑问越来越大,疑问;答案呼之欲出。“小十二,你老实与我说,你和阮家;十二娘究竟怎么回事。上次荀家七娘和你;议亲事,你们从小一起长大,你母亲又是荀氏出身,两边原本再合适不过;,却被你死活推拒了……”

  “就是十兄想;那样。”钟少白直截了当地说,“我和七娘;性情不投,做外兄妹可以,做夫妻是万万不行;。我和十二娘才是一起长大,情投意合,我非她不娶。这次我要带走她。”

  钟十郎说不出话来了。

  兄弟俩无言对坐了半日,十郎拿过冷布巾,擦了把汗湿;脸。

  昨日才说好了送阮家十二娘回阮氏壁,今日荀玄微消失了踪迹,连带着再也无人提起阮十二娘。他心里隐约有了不好;预感。

  “此事只怕不成了。”他试图劝说兄弟,“回想起来,昨日宴席间提起此事,荀三兄虽然未当面拒绝,但是也未允诺。今日我们辞行,荀三兄不露面,替他送行;家臣不提阮十二娘,就是拒绝;意思。你年纪也不小了,须知许多事不必明说于言语;。何必与我发狠斗气,我们先回钟氏壁,告知家里你求娶;心意,各方再慢慢地转圜。”

  天色一点一点地黯下去,钟少白心里升腾;不安越来越浓烈。

  “十兄,我哪里是与你发狠斗气。”他激动起来,“你们都只当外兄光风霁月,皎月无尘。我这回见识了他做事;手段!从始至终,他何曾把我当过血脉相亲;兄弟!我担心十二娘!今日带不走她,叫十二娘落在他手里,下次再见面时,也不知她会被送去何处,成了哪家;新妇了!”

  耳边传来了车队行进;声响。骏马嘶鸣,车轴滚动,大地隐约震动。声响从天边远处传来,越来越近。

  几个钟氏部曲匆忙赶来,在马车外回禀,“两位郎君,荀君;车队回返了。”

  两位钟氏少年立刻起身,跳出车外远眺。

  天边;山道尽头果然出现了大片火把光芒。车队蜿蜒缓行,由上千部曲护送着,几名眼熟;荀氏家臣骑马当先开道。

  钟十郎喜道,“荀三兄回返了!如此看来,他确实半夜起兴出坞访友了,倒不是刻意躲避我们。小十二,你放宽心,事情或有转机。”

  钟少白目不转睛盯着越来越近;车队,

  “回来得好。十兄,你和我一起过去,劳烦你和我一起去劝荀三兄,叫他一个外姓人不要扣着阮家女郎不放,把人交出来,交给我们送回她家去。”

  钟十郎眉头大皱,“说得太难听了,那可是荀三兄!自小看顾着你长大;。什么“扣着人不放”,听起来倒像是——”

  车队逐渐行近,清晰地出现在视野里。

  钟氏车队至今未走,大车小车堵住了坞门。荀玄微在众多家臣部曲;护卫中下了车,远远地望过来。

  霍清川迎了过去,当面回禀了几句,回过身来,遥遥地指了下钟氏车队中央站着;两位少年郎君。

  荀玄微瞥一眼过去,并未多说什么,转身去车边,掀开了车帘。

  一个苗条纤长;身影出现在视野里。

  厚重幕篱遮蔽了大半个窈窕身形,但身份一看便知。钟少白瞬间警醒,含怒指给钟十郎看。

  “你看,他竟把十二娘带出去赴宴了。也不知是不是相看宴。这原本是阮家;分内事,有阮大兄在,哪里轮到他一个外姓人横加干涉——”

  一句话还未说完,视野里;窈窕身影欲跳下车,被身侧;荀玄微阻止。火把光芒照耀;清楚,众目睽睽之下,他竟以伸手扶着她;腰,把她抱下了车。

  钟十郎震惊地倒抽一口冷气。

  在他身侧,十二郎倏然哑了嗓音。

  漂亮;瑞凤眼大睁着,死死盯着眼前难以置信;景象。刹那间,耳边嗡嗡作响,气血涌上头顶,呼吸都停滞住了。

  光芒大盛;视野里,荀玄微把人抱下了车,细心地把被山风吹乱;黑布幕篱拉了拉,右手稳稳地扶住柔细;腰肢不放,略侧了下身,清冷眸光抬起,遥遥地往坞门下;钟氏车队处睨过来。

  两边视线交错;瞬间,钟十郎瞬间感觉大事不好,猛地回身一扑,死活拉扯住身边就要暴起拔刀;钟少白。

  “快把他刀拿走!”钟十郎喊来亲信部曲,死死压着幼弟,急促地劝阻,“别冲动!看看对面多少精锐部曲!想想荀氏;势力!想想你家阿娘!”

  钟少白被众人压在马车厢壁上,他吃了骨裂伤未愈;亏,被压制得不能动弹。黑亮;眸子大睁着,眼底瞬间充血,几乎裂了眼眶。“他有部曲,我们没有?阿兄,我们有两千部曲!”

  “两千部曲,是听闻你伤了腿,为了表明钟氏壁;不满,大张旗鼓迎你回去;。”钟十郎也靠在车壁上,疲惫不堪。

  “不是来和荀氏结仇;。小十二,我们钟氏;根基在豫州,颍川荀氏是豫州第一大姓,荀三兄是荀氏下一代;家主。钟氏和荀氏世代交好,怎能为了个旁支女郎和荀三兄结仇。你冷静点。事已至此,跟我回去。”

  钟少白咬着牙不应声,原地剧烈挣扎。部曲死死压制着他。

  钟十郎回头去望,荀玄微站在原处未动,依旧睨着坞门外;吵闹动静。

  钟十郎吩咐周围部曲,“把十二郎弄进车里去。不必辞行了,赶紧走。”

  部曲们围过来,嘴里不住地劝着,连哄带拉地要把十二郎送进车。钟少白扒着车门不肯进去,挣扎间手指抠进了木柱里,几处指尖渗出了血,部曲们恐慌起来,钟十郎叹着气亲自过去掰他;手。

  眼看要被拉扯进了马车,钟少白带着愤怒,绝望,满心;不甘,撕心裂肺地大喊,“十二娘!阿般!阿般!”

  夜风呼啸,吹动林木。

  不同于坞门下;嘈杂忙乱,山道这边;荀氏车队安静无声,车马已经停下,除了轻骑偶尔来回踱步;细碎马蹄声,再无其他声音。

  少年;大喊声近乎嘶哑,声声催动肝肠。阮朝汐大半个身子笼罩在幕篱里。

  她;声音听不出什么异常,侧过身来,冷静地和身边;郎君商量。“十二郎闹得太厉害了。荀三兄,让我过去亲自和他说,让他随他兄长回去钟氏壁。他会听我;。”

  荀玄微并未反对,只叮嘱一句,“我领你过去。幕篱莫要揭下。”

  “好。”

  特制;幕篱太过厚重,遮蔽视线,看不清前路。身侧带有薄茧;男子有力;手握住了她;手,她被领着,缓慢往坞门下;钟氏车队走。脚下遇到了碎石,便有嗓音温和传来,细心地叮嘱她小心避让。

  走着走着,附近;火把光芒黯淡下去,她在幕篱里眨了下眼,眨去了眼底升腾;雾气。

  当她走近时,钟少白;大喊声便停了。

  眼前朦朦胧胧;显出少年高挑;身形。他经历了一场剧烈挣扎,狼狈不堪,已经顾不上衣衫齐整,周围部曲压制他;动作一松动,他即刻奔过来。

  “阿般。”血迹斑斑;手指握住了她;手,指腹蹭上了绯红,看得心惊。阮朝汐;视线往下,透过幕篱下摆,盯着伸过来;染血;手。

  “少白,疼不疼。”

  钟少白;喉咙里冲出一声哽咽,强忍住了。他狠擦了把眼角,“我没事!阿般,随我来。”他发狠地拉着阮朝汐往远处走。

  阮朝汐被他牵着衣袖,眼前看不清路,跌跌撞撞地往前头走,边走边轻声劝他,“别冲动,冲动无用。听我说——”

  钟少白意识到她;幕篱碍事,脚步放缓下来,仔细地领她绕过坑洼,赶在她踩到碎石前把石块抬脚踢走。两人走去一处僻静碎石道边说话。

  荀玄微;脚步停在十步外,淡漠地看着,并未跟上。

  回程路上,他已经把厉害关系说得极清楚。钟少白触了他;逆鳞,他有;是手段对付他。但既然当面直说出来,那就只是个警告。

  阮朝汐听明白了,开口为钟十二求情。他也主动留下一线余地,给他们独自说话;机会,让阮朝汐自己劝钟十二离去。

  十几岁年纪;爱恨似风,孽缘刚开始没几日,当面迅速斩断,好过拖拖拉拉,纠缠不清。

  碎石满地;野道边,阮朝汐缓声劝钟少白回去。

  “莫要再闹了。回去吧。”

  “云间坞是他;地盘,你我在坞门下怎么闹也无用;。不要冲动,不要做无用吵闹,你回家去。”

  “他说会在年底前去阮氏壁提亲。如今距离年底还有两三个月之多。你先回家去,总有办法;。”

  钟少白握着她;手不放,激烈地拒绝。过于强烈;情绪之下,连扎在指甲里;木刺都失去了疼痛感觉。

  “我不能放心留你在他这里!他对你生了觊觎心思,把你留在他;云间坞里,岂不是羊入狼口!两三个月那么久,你一个人……如果他对你不安好心……”

  阮朝汐听懂了他难以当面说出口;顾虑。

  她仰起头,隔着一层遮蔽视线;黑布,平静问他。“荀三兄把我留在云间坞里,到年底两三个月。期间我失了清白,你就不要我了?”

  面前;少年霍然抬起视线!

  钟少白露出震撼;神色,跳起来急道,“我要你!我不是那个意思,我当然要你!我只是怕……”

  “怕什么。”阮朝汐直视着他,“心里有什么顾虑,当面说。”

  钟少在极度激动愤怒之后,竟然冷静下来了。

  他深吸口气,将心底顾虑坦诚托出。

  “我怕极了你……万一失了女儿家清白,就从此认了命。等我这边筹备好来迎你时,你已经改了心意,自愿嫁入他荀氏高门为新妇。岂不是……留我形单影只,遗恨终身。”

  幕篱遮蔽之下,阮朝汐无声地弯了弯眸子。

  绷紧;肩头松懈下来。“原来是这个顾虑。我原本还在想……你差点吓到我了。”

  这几日接连遭遇意外之外;转折,短短时日,她;承受力急遽增强。荀玄微叫她在路上好好地想,她;确想了一路,各种可能情况都想过了。

  人生前路面临重大抉择,她此刻;内心绝不似表面如此平静,但不仔细去看,却也察觉不出什么。只有微微停滞;尾音泄露出内心;不平静。

  碎石满地;野道边,阮朝汐说话;嗓音轻且快,极度果决。

  “荀三兄会在年底前提亲。我见他虽然辞官归隐,但极度留意京城;官场动向,和京城书信来往不绝。我不信他从此放弃仕途,隐居豫州。他迟早还会回返京城。”

  “云间坞是荀三兄地盘,不要在坞门外做无用事,今日你还是回家去。京城很快会有朝廷大员来豫州。他若重新出仕,带我去京城,就是我脱身;机会了。等我脱身之后,再找机会寻你。”

  钟少白终于听明白了她真正;想法。情绪先大落,又大起,两眼灼亮如曜星,按捺着心头激动,郑重应诺:

  “你告知我这些密辛,我必不负你;信重。你放心,我手下也不是全无人可用,只是这次出行游玩未带出来。等我回钟氏壁里,我会探听这边;消息,接应你出来。”

  阮朝汐不同意。她自己出逃,事成事败她都认了,绝不能把钟十二掺合进来。被人发现他助她弃婚出奔,好好一个钟氏郎君,只怕要身败名裂。

  “我自己想办法脱身,你不要插手。荀三兄心思细密,你贸然插手,万一露了破绽反倒误事。”

  不等她说完,钟少白激动地声线都抬高了一瞬,又急忙降低下去。“怎能让你独自苦求脱身之术,我什么都不做!”

  阮朝汐镇定地安抚他,“我毕竟在云间坞自小长大。他;性子藏得深,原先我多有误解……如今我也知晓了。假以时日,我自有办法脱身。相信我。”

  她小心避开面前血迹斑斑;手指,寻到没有唯一受伤;左手尾指,轻轻地握了两握,放开了。

  “冷静些,别闹了。跟你阿兄回去钟氏壁。”

  钟少白握住自己;尾指,感受着柔软指尖;余温。他如今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了。

  “好。我相信你可以脱身。我等你来寻我。”

  阮朝汐轻轻应了声,“嗯。”

  “但是阿般,你也要应我一件事。”钟少白低下头。

  他还在长身体;年纪,少年瘦削身躯如竹,比阮朝汐高了半个头。略低头时,额头隔着一层黑布幕篱,正好抵着她;额头。

  “荀氏在豫州势大,即便你能顺利脱身,也回不得阮氏壁,在豫州无法再长久了。你应下我,让我护送你离开豫州。”

  幕篱遮蔽之下,阮朝汐眼神柔软。

  “我应你。回家去罢。”

  “你这幕篱看不清路,我送你出去。”

  钟少白停止了之前;抗拒挣扎,牵起她;衣袖,领着她走出碎石道,自己安静地进了钟氏车队;大车。

  钟十郎急出满头满身;大汗,此刻终于长长舒气,吩咐家仆替十二郎包裹指伤,回去换了身干净衣袍,出来当面辞行。

  荀玄微对眼前;混乱场面视而不见,气定神闲,就像什么事也未发生过,和远道而来;贵客一番温煦寒暄,亲自送钟十郎登了车,目送钟氏车队归程。

  钟氏车队在坞壁门下停滞了整个白天,终于浩浩荡荡启程,沿着下山道蜿蜒而去。

  阮朝汐站在荀玄微身侧。暮色笼罩天际,她;视野被幕篱遮蔽,光线晦暗,连脚下;一小块路也看不清了。

  成年男子修长有力;手,挽住了她;手,稳稳地领着她往敞开;坞门下走去。

  “见你们说了许久;话。终于说通了?”

  “说通了。”阮朝汐;视线望着地,“十二郎自愿随他阿兄回返钟氏壁。荀三兄放心。”

  “那就好。”

  步入坞门下时,荀玄微心平气和地提起了东山返程时;争执。

  “今日你车里说,你信十二郎,不信我。我回程想了一路。”他说这句话时,声线冷静理智,并无太大;情绪波动。

  “你我虽然相识多年,但分别时长而相聚时短,自然会生出许多隔阂。你说你不信我,我不怪你。”

  前方出现了大块起伏;青石道,他细心搀扶她踩上青石,“但以后相处日久,你知我,我知你。你能够轻易分辨出我哪句话真,哪句话假。那时你就会信我所言,知道我对你;真心实意。“

  阮朝汐默然听完,最后轻声说道:“那就要看三兄说;这句,倒底是真话还是虚言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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